苏州东吴博物馆

文/王德安

摘自：江苏省古陶瓷研究会主办的《瓷粹》

作者为中国为中国作协会员，中国古陶瓷学学会会员，江苏省古陶瓷研究会副会长，《收藏快报》专家委员会委员，江苏《莫愁》杂志社编辑。

（东吴博物馆青瓷斋藏）

在苏州东吴博物馆的展品中，有几只青瓷堆塑谷仓罐。其中一只西晋越窑青瓷堆塑谷仓罐属于一级文物。
    这种盛行于三国两晋时期的堆塑瓷器，外形似罐，通常称之为“谷仓”。因与佛教及丧葬有关，故又称“佛寺罐”、“塔式罐”、“神亭”、“魂瓶”等。三国、西晋时谷仓罐矮胖粗大，上部堆塑复杂，楼阁、人物、飞鸟、瑞兽，层次众多。东晋时变得较为修长。南朝时一度消失，唐代流行带有佛教特征的塔式罐。到宋代大量出现被称之为魂瓶的堆塑罐，器形修长轻盈，近似宝塔。但上面大多堆塑十二生肖像，极少见楼阁鸟兽。婺州窑烧制的谷仓罐有青瓷、黑瓷，上面堆塑着生动的盘龙。
    景德镇烧制的品种也由六朝时的青瓷，变成青白瓷、白瓷。明代一些地区，魂瓶器形更加简化，多为形体修长的盖罐，罐身多堆塑螭龙等，除了瓷器，还有许多为釉陶器。
    这种青瓷堆塑罐到底有什么用，一说是冥器，为亡灵设置的五谷之仓，意即生前衣食丰裕，死后依然粮仓盈满；二说为墓主魂魄依托的所在，也就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仍享受荣华富贵；三说为佛教祭祀的陈设器。
    由于青瓷堆塑罐存世较多，故一般的堆塑谷仓罐难于达到一级文物的水平。东吴博物馆这尊堆塑谷仓罐之所以定为一级甲等，不仅器形高大，釉色青翠，其上采用堆塑或贴塑有一个庑顶、4个宫阙、6 只贴塑青龙，6 个骑兽人、19 只雀鸟，而且有28 尊佛像，3 个狮子，实属罕见。
    狮子是中国古代的瑞兽，在中国传统建筑宫殿，寺庙，佛塔，桥梁，府邸，园林，陵墓，狮子是经常使用的一种装饰物。用以守门或辟邪。同时也是佛教的圣物。宫阙是古代皇宫大门前两边供了望的门楼，贴塑罐上的宫阙在这里泛指天帝的住所。贴塑罐上的3 只狮子前各有一个钵盂，有人认为是承露盘。自古以来，“甘露”被认为瑞祥之物。《初学记》引《瑞应图》说：“露色浓为甘露，王者施德惠，则甘露降其草木”可见，“降甘露”是帝皇施仁政、德泽万民的征兆。又据汉朝郭宪《洞冥记》载：“东方朔游吉云之地……得玄黄青露盛之璃器以授帝( 指汉武帝)。帝遍赐群臣，得露尝者，老者皆少，疾病皆愈。”这则传说反映了汉人的普遍心理，即认为饮用甘露可以祛病延寿。

而我认为这是香炉，点燃心香为三界二十八天的众生祈福。佛教有三界二十八天之说，是佛教对宇宙的看法，认为宇宙有欲界六天、色界十八天、无色界四天。
    一、欲界六天：包括四天王天、忉利天、夜摩天、兜率天、化乐天、他化自在天。六欲天的天神和人间一样，有身体形相，并有物质生活的需求与精神生活的享乐，尚且耽溺於饮食男女的欲望之中，因此称为欲界。欲界除六欲天之外，还包括人界的四大部洲、阿修罗，以及畜生、饿鬼、地狱等五趣。
    二、色界十八天∶此界又分为∶ 1. 初禅三天－－梵众天、梵辅天、大梵天；2. 二禅三天－－少光天、无量光天、光音天；3. 三禅三天－－少净天、无量净天、遍净天；4. 四禅九天－－福生天、福爱天、广果天、无想天、无烦天、无热天、善见天、善现天、色究竟天等。色界的天神虽然没有男女、饮食、睡眠等欲望，但是还有殊胜的形色、精神上的爱情、国家的型态、社会的组织等现象，此天以禅悦法喜为食，因此称为色界。
    三、无色界四天∶指空无边处天、识无边处天、无所有处天、非想非非想处天等四天。无色界的天神已经完全超越男女饮食、身体形质的障碍，不执著於任何的形色，只有纯粹精神的存在，和色界一样以禅悦法喜及识为美食。
    三界二十八天的果报虽然各有优劣、苦乐等差别，都属於迷界，仍然难脱生死轮回之苦，因此《法华经》说∶“三界无安，犹如火宅；众苦充满，甚可怖畏。”意思是说，三界充满了生老病死等众苦，逼迫着众生的身心，就如一幢著火的房子，不能安居。因此众生唯有修行精进，以求出离三界，进而证悟涅盘，这才是究竟解脱之道。
    这尊堆塑罐用二十八尊佛像来表示二十八天，也说明无处不在的佛菩萨随时救度众生，离苦得乐。
    在宫阙庑顶周遭有19 只鸟，这是什么鸟呢？既然这个罐和佛教丧葬有关，那么堆塑所要表现的则是西方极乐世界，因为佛教信徒把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当做最高追求。《阿弥陀经》上说：“彼土（指西方极乐世界）常有种种奇妙杂色之鸟，白鹤、孔雀、鹦鹉、舍利、迦陵频伽、共命之鸟。”堆塑罐上19 只鸟没有白鹤、孔雀、鹦鹉，也没有共命鸟，因为共命鸟有两个头。那么这上面的鸟应该是舍利和迦陵频伽。在佛教经典中“舍利”有三个意思：一为佛的身骨，寂灭火化后凝结的结晶体，为佛、菩萨、罗汉、高僧等生前依戒定慧薰修而得，无量功德所成；二是释迦牟尼佛大弟子舍利弗母亲的名字；三为极乐世界的鸟名。迦陵频伽也是极乐世界的鸣名，意译作好声鸟、美音鸟、妙音鸟。此鸟产于印度，本出自雪山，山谷旷野亦多。其色黑似雀，羽毛甚美，喙部呈赤色，在卵壳中即能鸣，音声清婉，和雅微妙，为天、人、紧那罗、一切鸟声所不能及。在佛教经典中，常以其鸣声譬喻佛菩萨之妙音。
    罐的腹部有六只贴塑青龙，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，龙在佛教中属八部众之一，有神通力能变化云雨，在这里贴塑青龙，旨在营造天宫的气氛。6个骑兽人应该是胡人骑神兽，胡人是古代对西部少数民族的通称，胡人中多佛教徒和僧人，东汉以后来华的西域胡人确有许多颖悟绝伦、博学多才者。例如安世高：“外国典籍，莫不该贯。七曜五行之象，风角雲物之占，推步盈缩，悉穷其变；兼洞晓医术，妙善针脉，睹色知病，投药必济；乃至鸟兽鸣呼，闻声知心”；例如昙柯迦罗：“读书一览，皆文义通畅。善学四围陀论，风雲星宿图谶运变，莫不该综。自言天下文理，毕己心腹”；又例如康僧会：“明解三藏，博览六经，天文图纬，多所综涉，辩於枢机，颇属文翰。”除了博学多识之外，更有一部分西域僧人以预测见长，如佛图澄、耆域、犍陀勒等人。这尊堆塑罐贴塑了6 位骑兽胡人，可能是希望罐主人死后在另外的世界里结识这些胡人“善知识”。这尊堆塑罐也从另一个角度反映当时汉胡民族文化交融。
    越窑青瓷是从原始青瓷发展而来的。战国时期的原始青瓷尊、青瓷卣、青瓷鼎、青瓷瓿等青瓷器型，以及各种青瓷纹饰几乎完全是借鉴于青铜器。越窑青瓷堆塑罐是由东汉五连瓶发展而来。所以任何文化与艺术品的产生都是有其深厚的历史背景做铺垫的。从这尊青瓷堆塑罐上可以看出，是最先受到佛教文化影响的一件青瓷器。意义自然非同一般。
    这尊青瓷堆塑谷仓罐，既有佛教信众天下太平衣食丰裕的愿想；也有三界二十八天众生离苦得乐的祈盼；既有陶瓷工匠对飞升龙天的想象；也有对西方极乐世界的具体描述。佛教文化与中华本土文化在它身上完美地交融。所以这尊青瓷堆塑谷仓罐，堪称早期越窑青瓷的典型器物，也是佛教文化与青瓷文化相结合的代表器物。被定为国宝是理所当然的。